悔意不绝

4.

我看到陆佩秋的眼里第一次闪过慌乱，她有些结巴。

「什…什么，你们再说一遍，什么因公殉职，谁死了…？」

「你名义上的老公，蒋承安」老肖接着开口。

一旁的小刘忍不住了背过身在擦眼泪，我想帮小刘擦擦眼泪，可是手直接穿过了小刘，我才想起来我早已是个灵魂体。

林溯也惊讶了，旋即面露喜色。

陆佩秋慌乱的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的，你们在骗我，我喝多了，我肯定是喝多了，林溯，你送我回家。」

陆佩秋转身离开，林溯紧随其后。

我很疑惑，陆佩秋听到我死了不应该很高兴吗，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一路上，林溯都很高兴。

「佩秋，终于他不会再烦你了，我们俩可以好好生活了！」

陆佩秋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的树。

她浑浑噩噩的走上了楼，甩掉了脚上的高跟鞋，把大衣脱了下来，一如往常。

她从厕所出来，看见依然东倒西歪的高跟鞋和扔在地上的大衣，有些生气。

「蒋承安，你为什么不帮我把鞋和衣服放好！」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她倒在沙发上。

「蒋承安，我的蜂蜜水怎么还没有拿过来。」

「蒋承安，你过来帮我把妆卸了…」

「蒋承安，我冷，你把被子给我拿过来…」

屋子空荡的甚至有微弱的回声，但却没有人再回答。

说不心疼是假的，我看着无助的躺在沙发上的陆佩秋，纵使再怎么想狠下心来，都没用，我多想告诉她，我还在她身边，可是，我做不到。

「蒋…承安…」陆佩秋呢喃道。

然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或许陆佩秋做噩梦了，她满身冷汗，坐了起来，她拿起手机开始疯狂拨我的手机号码。

毫无例外都是无法接通。

然后陆佩秋看到了几十条未接来电，有她爸妈的也有我爸妈的，还有些是小刘他们打的。

陆佩秋毫无印象这些电话是在什么时候打来的，她打电话给林溯，林溯那边有些吵闹，好像还是在ScS。

「林溯，今天我手机里的电话是不是你挂的。」

「哦，我怕打扰咱玩得兴致，就给你挂了，你舒服点了没，再来玩会儿啊？」

然后那边就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林溯就挂了电话。

陆佩秋手机滑落到地上，她也坐到了地上，她有些无助的望着周遭的一切还有那份离婚协议书。

她望着离婚协议书出了神。

半晌，她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不对啊，这不是我想要的吗，我都得到了，我应该要开心啊。」

笑着笑着陆佩秋哭了。

她好像已经习惯生活里有我的部分，我会为她收拾好一切，她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这不仅是因为我们从小到大生活在一起，也是因为我愿意为她做这些事情。

5.

追悼会的那天，陆佩秋隔着玻璃看着我的遗体，这也是我自己第一次看到自己死后的样子。

身上依然穿着警服，闭着眼睛好像只是睡着了。

还好，她见到我的最后一面，还是得体的。

此时我无比庆幸我不是因为车祸或者溺水而死，这样陆佩秋看到我的最后一面，应该会更加讨厌吧。

陆佩秋今天穿了黑色的素衣，她站在我的遗体旁边，站了很久很久，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已经去世的事实。

直到老肖喊了一句敬礼，我看到我曾经的战友也是兄弟们，齐刷刷的朝我遗体敬礼。

陆佩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我真的死了。

我推进火葬场的那一刻，陆佩秋突然哭喊着拦住工作人员，她没站稳磕在了地上，她颤颤巍巍的用手指摸了摸我的脸，眼泪不住的流着。

陆佩秋抱着我的骨灰盒，

老肖打着一把黑伞站在她身边。

雨淅淅沥沥地下，打在黑伞上溅起水花。

身后跟着两排我的同事们，来到陵园，墓碑上的照片是我刚入职拍的。

那会儿警校毕业，二十三岁，风华正茂，带着刚出社会未脱的稚气，笑容灿烂。

这也是我为数不多留下的照片了。

陆佩秋放下手中的骨灰盒，盯着我的照片看了许久。

林溯在门口等她，陆佩秋没有上车，林溯急的摁喇叭招呼陆佩秋上车，陆佩秋好像没有听觉，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林溯也懒得等了，一脚油门开走了。

陆佩秋回到了家，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厨房，轻声呢喃：

「蒋承安，我想吃你做的青椒牛肉了，我还在想吃你做的宫保鸡丁，还有麻婆豆腐，你好久没给我做菜了…」

陆佩秋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对不起承安，是我太久没回来吃饭了。」

陆佩秋大概是有些饿了，她打开了冰箱，里面是三周年纪念日那天晚上我做了之后放在里面的。

她手指有些颤抖，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菜，她还看到了那个三周年的小蛋糕。

我看着她把菜都端上了桌子，中间摆着那个三周年的小蛋糕。

我想提醒她热菜，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看着她拿着筷子夹着生冷的饭菜，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

她的眼睛肿得发红，一边哭一边把饭菜往嘴里送。

她肩头微微颤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以前每次下班回家吃到的菜永远是热的。

她对着自己说了一句「三周年快乐。」

她看了诺大的房间居然连我们两个人的一张合照都没有，她翻遍了所有地方，没找到我的任何一张照片。

我知道她觉得我烦，所以我会尽量让自己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无论是本人还是相关的东西。

而那张结婚证上的照片是我俩唯一的合照了，陆佩秋将结婚证看了一遍又一遍。

林溯约了陆佩秋出去喝咖啡，林溯依然是一贯风格，穿着一件黑色夹克，穿着破洞牛仔裤，耳朵上夹了一个耳夹。

曾经陆佩秋经常吐槽我穿得土里土气，天天就知道穿那几件制服，不懂穿搭，这么一看，确实，我不如林溯会穿搭。

陆佩秋却皱了皱眉「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打扮的这么花哨。」

林溯搂过陆佩秋「诶呀，你就是跟蒋承安在一起久了，口味也变土了，你能不能有点年轻人的朝气！」

陆佩秋抿了抿嘴唇，拍开了林溯搂她的手，林溯身上刺鼻的香水味熏得她脑袋疼，她现在只想闻那个洗衣液的松香。

林溯也有些生气了，「佩秋，怎么你自从他死了以后变得那么奇怪。

这次回国我感觉你变了好多，你怎么没有以前的朝气了，也是，你被蒋承安束缚了五年。

没事儿，他死了以后没人能管着你了，我告诉你啊，国外的女孩都非常open的，人生嘛不就是追求刺激吗！」

陆佩秋眼眸暗淡了，是啊，她以前讨厌我就是因为我古板又无趣，还阻止她寻找自由。

林溯也没有变，依然像风一样自由，洒脱不羁，不正是她苦苦追求的吗。

6.

没过几天，陆佩秋收到了公安局的传唤。

「陆女士，这次我叫你过来是因为蒋队的事，听说你和林溯有些交情是吗？」小刘强忍住内心的怒意开口。

陆佩秋沉默的点了点头，疑惑的问道「这个事情和林溯有什么关系？」

「你了解林溯这个人吗？」小刘追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陆佩秋，她似乎真的没太了解过林溯这个人，她对他好像是一种气质上的吸引，所以很少去探究他的人生。

包括这次林溯出国，陆佩秋也只单方面以为是蒋承安逼的他，她每次都会先入为主，还有林溯莫名其妙的回国，这些问题陆佩秋都没有了解过。

「有些事情不方便透露，我只能告诉你，蒋队的死和林溯他们一帮子脱不开关系。」

佩秋激动的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看向陆佩秋，她这才缓缓坐下。

我也起了好奇心，我的死怎么可能和林溯有关。

「这两天我们调查了一下，林溯这两年在国外干得一直是灰色地带的生意，他的几个朋友作为他国内的接应，负责销售货物。

他当年出国就是因为他当时的女朋友的哥哥在国外干赚黑钱的勾当因为这条路子赚了不少，他也想去试试。

我们之前调查中那名逃犯手里从来没有过有携带枪支的痕迹，然后我们的调查中逃犯说是通过国内的渠道买的，但是是秘密交易的，几乎没留下痕迹，但可以大概确定是他们这伙人。」

佩秋或许是最近接受的事情有点多，她捂住了脑袋，世界仿佛在天旋地转。

明明她很讨厌我，为什么在我死后她会那么难过。

明明是我逼走了林溯，林溯怎么可能当时有女朋友，为了挣钱去的国外。

明明林溯在她眼里只是一个爱玩且自由的男人，为什么他在国外干违法勾当。

明明在她眼里我是个无趣又没出息的男人，可是我却成了救了战友因公殉职的烈士。

小刘看着陆佩秋沉默了良久。

「蒋队在世的以后，和我们提的最多的就是您，他说他和他老婆是青梅竹马，从小看着长大的。

他说他老婆是天下第一大美女，从小美到大。

他还说他老婆是公司高管，和我们这种吃死工资的不一样，她更有前途。

我们好多人都羡慕他，蒋队的菜烧的很好吃，可是他也只会烧那几样，他说他老婆只爱吃那几样。

青椒牛肉，宫保鸡丁，麻婆豆腐，炒三鲜，蛋黄鸡翅…

对不起，我的话说多了，感谢您的配合，希望如果林溯有相关消息请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是我联系方式，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也可以联系我。

我的命是蒋队给的，您是他最重要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先务必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然后联系我。」

小刘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陆佩然心想或许在小刘眼里她就是一个老公死了，她却在外面和别的男人花天酒地的渣女吧。

她想了想但好像事实就是如此。

7

林溯约陆佩秋和他的兄弟们去吃饭，陆佩秋本来想着拒绝，但是想起小刘说的话，她打下了好字。

林溯开着崭新的保时捷911来接她，「佩秋，新买的车咋样。」

林溯得意的朝陆佩秋仰了仰下巴。

陆佩秋想到这辆车承载了许多家庭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甚至还有我的一条命，她抓住衣角的手又紧了几分。

她强忍着不适的心情扯开一抹笑，点了点头，坐进了车里。

车开得飞快，非常招摇的穿梭在车流之中。

林溯笑得恣意。

他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我有些急了，陆佩秋晕车挺严重的。

风很大，拍在佩秋脸上。

果然，没过一会儿佩秋面色开始发白，她让林溯开得慢一点。

林溯却不以为意。

「诶呀，佩秋，你就是没坐惯我的车，你看像这样，就好像风一样，你仔细感觉，你是不是和风融为一体了。」

说着又是一脚油门，但是路口突然有一个老奶奶经过，林溯又是猛地一脚刹车。

对着外面骂道「老不死的，特么找死呢，呸」

陆佩秋忍到了极致，但是为了顾全大局终究是按耐了下来。

陆佩秋在车上只要有颠簸就会不舒服，所以我每次开车都特别稳，有几回同事开玩笑，要在我车上放一杯满的水估摸着都不会洒。

更别提这种猛一脚油门猛一脚刹车了。

到了饭店，陆佩秋精致的脸上已经嘴唇白的吓人了。

「佩秋，你不行啊，下回多坐坐我的车，熟悉熟悉。」

陆佩秋抬眼看到海鲜酒楼几个大字，脸色晦暗难明。

陆佩秋对于海鲜过敏很严重，所以我们家里连蚝油都没有。

到了餐桌上，他的好兄弟们都到了，整个屋子里烟雾缭绕。

林溯给陆佩秋剥虾，全场发出了唏嘘声，夸林溯对嫂子真好。

林溯脸上满是得意。

「我不吃虾，海鲜过敏。」

林溯的手顿了顿，全场安静了。

然后把虾丢进了陆佩秋的碗里，「真事儿，爱吃不吃。」

他的兄弟们还是一如既往聊着。

陆佩秋看似无意的在吃着蔬菜，耳朵里却捕捉到几个重点。

这两天有人下单，收货地远等内容。

因为林溯一直和我说他现在在干的是电商，陆佩秋还好奇想去仓库看看，却被他以环境太差推脱了。

8.

陆佩秋买了一堆卡通娃娃在其中一个里面装了微型定位仪和监听器，放在了林溯的新车后面。

林溯只当是小姑娘心思没当回事儿。

林溯也聪明，不可能开着保时捷去交易，他换了辆平平无奇的桑塔纳，但是陆佩秋给林溯买了条皮带，皮带里也装着定位仪和监听器。

陆佩秋给小刘发去了消息，随时报告林溯的动向。

大致确定了他们仓库的位置，以及下一批货交易的地点。

最终，在一个废弃的厂房里面他的几个兄弟们以及购买人被当场抓获。

他们的仓库被搜出来近百把老式猎枪和几万发子弹。

而林溯逃了，但是没有用，陆佩秋把实时位置发给小刘，自己开着车先追了上去。

我急得团团转，林溯的手里肯定有枪，陆佩秋这个行为无疑是在找死。

强烈的恨意已经充斥着陆佩秋的脑袋，她到底是大院里出来的孩子，从小父母灌输的嫉恶如仇的思想深深的刻在了她的骨子里，纵使她再怎么爱玩，也无比痛恨那些违法的人。

陆佩秋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我想让她别再往前了，可是没用。

陆佩秋将车停在外围，自己摸索着往里进是一个废弃的农村自建房。

她在树丛里观望，看见胸前挂着老式猎枪的林溯，林溯警觉的看着周围，然后上了二楼。

陆佩秋把这边的情况发给小刘，小刘没想到陆佩秋会自己来，也急了，处理好那边的人，带着一队就来支援这边。

陆佩秋告诉他们林溯手里有枪，然后仔细的盯着屋内，她本科是学化学的，嗅觉非常敏锐的闻到了空气中丝丝硫磺味道，然后又附了一句，林溯手里极度可能有炸弹。

或许是因为我以前经常夸陆佩秋，大家对于她非常信任。

人来得很快，大家里面都穿着防弹服，还有人穿排爆服。

由于情况特殊，还有不少从特警队调来的狙击手架高点。

小刘把陆佩秋护送回警车里。

老肖打了个手势开始行动。

最后林溯被抓获，房子里被查获几十吨硫磺、硝石等制作土炸弹的原材料，缴获十几个土炸弹。

他不解，警察到底是怎么发现他的，陆佩秋在车窗边微微摇下了车窗，看着他，他顿时想到了什么。

「你个贱人！亏我那么相信你！」然后嘶吼着被特警押走了。

陆佩秋笑了，她看着天空呢喃道：

「承安，我替你报仇了，对不起，承安…」两行清泪滑落。

我感受到我的灵魂体在逐渐消散。

后来的几乎每一天晚上她都会去我的墓碑旁边看我和我说话。

她说「都说晚上是阴气最重的时候，你都不愿意出来看看我吗…」

她说「我真的好后悔，为什么到你死了，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已习惯了有你的生活爱上了你，但是却因为曾经的执念，被恨意掩盖了这份爱意。」

她说「如果有来生，蒋承安，你不要遇见我，你配得上更好的人。」

9.

林溯被抓获的第七天，我的灵魂体快消散尽了。

依然是晚上，月明星稀。

她捧着一束花摆在我的旁边，她自己下厨做了几道菜。

她呢喃道「蒋承安，你在对不对。」

她抬起头似乎看到了我，有些惊喜她冲上来抱着我，可我逐渐消散了。

「佩秋，好好活着，我还是没后悔过爱你，但是如果有来生，我们还是不要认识了吧。」

我知道，她听到了。

她想抓住消散的我，可是是无用功。

她说「」

-全文完-

番外：

陆佩秋视角：

林溯回国了，那天晚上我和林溯喝酒喝到很晚，听他在国外的趣事。

他依然自由如风，和大院里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蒋承安就好像是一个被规矩束缚的人。

他极度无趣。

那天我姐妹生日，我睡在了她家，第二天一早林溯来接我回去。

可是回家之后我看到了离婚协议书。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可是，或许是这些年对他的不耐烦养成了习惯。

我果断的签下了离婚协议书，等着看他回过头后悔来找我的样子。

可是我连他的电话都打不通。

我答应了林溯去ScS，可是我发现，哪里的环境呆一次新鲜，呆久了很不舒服。

烟味呛的肺生疼，我让林溯把烟熄了，可是他却把烟递到了我的嘴边，他的兄弟们哄堂大笑。

这样的环境我真的待不下去了，这一刻我无比想念蒋承安。

后来我得知了他的死讯，我不敢相信，恍惚了好久，直到看到那小小的骨灰盒和那个在墓碑上意气风发穿着警服的蒋承安，我才不得不认清事实。

蒋承安的同事告诉我当初林溯的不告而别和蒋承安没有一点关系，林溯骗了我，他在国外不仅有老婆，还涉黑做着违法的勾当，甚至连蒋承安的死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那一刻，我恨他入骨，我要让他得到他应有的报应。

再后来他终于得到了惩罚，可是那个为我做好饭菜等我回家的蒋承安也已经不在了。

我向来怕黑，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蒋承安的墓碑旁感觉到无比安心。

我听说晚上是阴气最重的时候，我想着，或许我能见到他。

我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相信这种事情。

我学会了做饭做菜，可是总觉得没有承安做的好吃，我带着我做的饭菜去了他的坟前。

他应该不会觉得难吃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我看到他了，虽然很模糊，但我知道是他，我想伸出手抱住他，但他逐渐模糊了。

我听到他说话了，他说：

「佩秋，好好活着，我还是没后悔过爱你，但是如果有来生，我们还是不要认识了吧。」

我心里有千言万语最后都哽在了喉头，我没有资格去求得原谅。

最后只化成了一句

「。」

小说《悔意不绝》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