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郑柳曳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一阵窃窃私语。
“什么？
全都抽干了。”
一个男人压低声音问，是佟麟的声音。
“能怎么样？
只能抽干喽！
横竖都是一个结果。
放在谁身上，只要不傻，就会反抗，对吧？”
一个女人的声音。
郑柳曳仔细分辨后记起——那是照顾自己的女工阿洁的声音。
“他后来不是傻了吗？”
佟医生又问。
“唉！
但是，他不想活的想法依然在呀！
你可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和我妈有多辛苦——太太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所以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照顾他。
那个人不是拍门就是满地爬，屎尿全都拉在裤子里，没办法只好整日光着身子穿着尿不湿。
最后昏迷的时候，我们需要每天给他往胃里打流食。
最后他身上的所有器官就像全都得到了命令一样，一下子都衰竭了。
不得己太太只好命人那样做了。
我胆子小，现在想起来还怕呢！”
阿洁一边小声说，一边叹气。
郑柳曳有些明白了，他们两个人说的一定是在她之前的为杜小姐提供血液的人。
求生是人的本能——想到未来，郑柳曳突然害怕起来。
这三天她就像重生了一次，看透了许多事，一个人要往前看，不能总生活在过去里。
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沉沉的，怎么也不听使唤。
紧接着，她又听见两个人低低的说话声。
“佟院长……我……呜呜……讨厌……”阿洁的声音软的像棉花糖。
“小声点……”佟麟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之后便没有什么动静了。
寂静让郑柳曳困顿，渐渐的精神又开始恍恍惚惚。
就在她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叫声再次惊醒了她。
“啊……痛！”
阿洁大声叫了起来。
“小声点啊！
乖，忍一忍，忍一下就好了。”
然后又是长达几分钟的沉默。
就在郑柳曳的精神再次开始恍惚的时候，外间忽然传来了佟麟的声音。
“晚上我替你半宿，你好好休息一下。”
佟麟的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诱惑感。
“那……好吧，我这几天的确累的不行，多亏有了你。”
阿洁似有忧虑，但是还是答应了。
“我是院长嘛！
应该多体恤下属。”
佟麟的声音放低，语调含混着一丝暧昧的气氛。
“可千万不能让太太小姐知道。”
阿洁担忧着。
“放心，我来这里。
是太太吩咐过的，名正言顺。”
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小。
郑柳曳实在困倦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身边细微的声响又吵醒了她。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黑漆漆的，身边的仪器发出微弱的荧光。
借着那点荧光，她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是佟麟坐在她的床边看书。
只见他看完一页便轻轻翻到下一页。
佟麟俊朗的面庞在微弱光线下显得那样儒雅，文质彬彬。
一双明亮如琥珀般的眼睛，像汇集了所有希望的光芒。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看似读到了令他开心的片段。
郑柳曳一时失神，眼睛停留在了他的脸上。
他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和他一样帅气的一个人。
不同的是，他温情儒雅，他冷漠寡情。
郑柳曳呆呆地想：要是他能陪在我身边该多好啊！
随即她又哑然失笑——不可能了。
有些感情如同瓷器，再精美，一旦有了裂痕，也就无法修复了。
佟麟一抬头发现郑柳曳己经醒了。
他先是一怔，但很快调整好心态，柔声问：“感觉怎么样？
还晕吗？”
郑柳曳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来。
她轻摇了一下头，然后挣扎着想要起身。
佟麟连忙放下书，按住她的一条手臂：“小心！
还打着点滴呢。”
听他这么一说，郑柳曳只好停止了动作重新躺了回去。
就是这两下简简单单的动作，也搞得她满头大汗大口喘气。
佟麟连忙拉过氧气罩，罩在了她的面庞上。
“别动，你现在还很虚弱，不过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恢复的。”
郑柳曳感到有一些眩晕，她闭上眼睛，颤抖着声音问佟麟：“明天我可以离开这里吗？”
她突然后悔了，想离开这里。
佟麟正在给她掖被角，听见她的问话后，手下的动作顿了顿，修长白皙的握手术刀的手指节泛白。
他踌躇着，犹豫着，想了又想，沉默的时间显得尤其漫长，等待的时间更显得极其艰难。
佟麟感觉被郑柳曳灼灼目光注视着的自己，如同被架在炭火上烘烤，最终他带着僵硬的笑回答：“你失血过多，先住下来休息休息。”
郑柳曳突然抓住佟麟的手臂，急切地问：“是——不能离开，对吗？”
佟麟目光躲闪，他不想欺骗她，也不想把一个冷酷的事实讲给她听。
他知道自从郑柳曳踏进医院大门的那一刻起，她似乎己经将自己送进了阿鼻地狱。
佟麟身为医生，看见过许许多多的生离死别，以往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那些即将逝去的鲜活生命的，坦然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悲伤：而现如今当他看见郑柳曳时，他的心情与以往截然不同，痛惜中带着无尽的担忧。
他想：这大概是因为郑柳曳的生命即将被人为毁灭，这太罪恶了的缘故吧。
他在脑海中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他向郑柳曳保证：“想去什么地方，我都会陪你。”
郑柳曳顿时明白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尽管她努力地安慰了自己，但还是会失落，还是会有一点绝望。
她的双眼泛出泪花来。
昏暗的光线下，泪花泛出熠熠的光。
她突然发起脾气来，伸出颤抖的手去拔输液管。
佟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就在两人挣扎的一瞬间，郑柳曳惊奇地发现——摇荡摆动的输液管中，流动而下的并不是药液。
那深红艳丽的颜色证明那里面流动着的分明是血液。
郑柳曳一脸疑惑地望着佟麟，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要知道ABO型血液是多么的珍贵和稀缺！
佟麟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又指了指外间，那里传出阿洁有规律的鼾声，看样子睡得很沉。
佟麟伸出双手扶住郑柳曳的肩头，轻轻一按，郑柳曳就十分顺服地躺了回去。
在这样的环境里，能遇到一个真心帮助自己的人，那种感觉就像重见阳光般觉得温暖舒适。
郑柳曳想原来自己并非那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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