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愉快

“开始录音。咳咳，这里是罗南，来自万花筒，编号C746。现在我们所处的是Pr103.4（一阵叮叮叮的声音）名称Echo。”

万花筒。这是江寄余玩游戏时最喜欢的组织。万花筒是棱镜中的一个超大型组织。在其建立之初，它还只是个迷失者互助会，后来规模扩大，万花筒树立了救助迷失者的宗旨，成为了迷失者们的庇护所。

在《惊魂秀》里，万花筒曾在主角们遭遇危难时施以援手。

当时不少玩家也很喜欢这个充满正气的组织。游戏论坛刚推出“万花筒行动小组”的头衔时，一堆人就迅速换上了。

如今能和这个组织的成员有个间接联系，江寄余感到有些恍惚。

录音还在继续。

“这个地方已经与刚分裂出来时的报告描述不一样了。到处都是浮游植物状金属。（一阵叮叮叮声。）林向西和我都感觉到金属在攀附我们的脚。（衣物摩擦的声音。）不过当我接触这些金属时，它们表现出稳定的样子。攀附感可能是作用在感知层面。据先前的报告，我可以判定这个为Pr103.4新出现的感官型异常现象。脚步声会在这里发出很大的回响，音色类似于这个。（一个叮的声音。）经实验，手或者身体其他部位撞击地面都会发出回响，但无论力度有多大，其响度远不如脚步声。说话不会产生回响，设备外放预录的声音也不会。目前只探索到这些。录音结束。”

“滴嘟——”

“开始录音。现在是探索的第二天。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其他迷失者或者异体活动的痕迹。金属攀附的感觉在减弱呢。林向西找到了射电望远镜，她确信她通过射电望远镜听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然后闭眼等待了30秒，但是她无法折出Pr103.4。嘿，我说，也许我们的报告应该更新了。我们发现在这里人的饥饿感会减少，但时间感知会被极度延缓，当我们以为过去了三十分钟时，实际才过去十分钟。关于另一个折出点，啊，我现在有点记不得了。我口渴了。嗯嗯， 就先这样吧。录音结束。”

“滴嘟——”

“开始录音。呼……（一阵猛烈的吸气声。）现在是第三天……（声音逐渐变弱。）哈！（大喘气。）我的嗓子就像是得了重感冒一般难受，感觉被……咳！堵住了！芳香剂不够用了，鉴于之前的资料，我只带了……（一阵猛烈的吸气。）亲爱的你们为什么要给出错误资料呢？（叮叮叮的声音。）（不明的混乱声音。）录音结束。”

“滴嘟——”

“开始录音。嘶……（白噪音。）嘶……（白噪音。）（持续几秒的安静。）（一个叮的声音。）（不明的混乱声音。）（不断回响的叮叮叮的声音。）录音结束。”

“滴嘟——”

“开始录音。毕达哥拉斯的神秘主义者相信元音是圆的旋律，吟唱就能从中吸取力量。临节派基督徒相信自己的方言是天堂中天使的语言。婆罗门教徒相信背诵祷文可以强化构成现实的砖瓦。在神话传说里，我们时常强调声音的力量。因为用嘴雕啄声音会获得一种快感，如此原始的本能行为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被当做成一种封神之技。当我们说话时，我们用肺中的空气将思想调制为实体的存在，我们发出的声音既是我们的意图，也是我们的生命力。我说话，故我在。录音结束。”

所有的音频都播放完了。

令人不安的信息洪流涌向了江寄余。

首先是与音频内描述不一致的Pr103.4。录音发生时，Pr103.4的状态还是“布满浮游植物状金属”，然而现在的Pr103.4却是噪波场状金属。并且，江寄余并没有感觉到攀附感。用罗南的话来说，现在的Pr103.4是一个极其稳定的状态。

既然录音已经说了“与刚开始时不一样”，那么江寄余可以断定，Pr103.4再次因为某种原因发生改变。

《惊魂秀》有提及，棱镜变化可以分为内部演化和外因改变。

“内部演化吗？不，不对。”

江寄余脑海里闪过那句“鉴于之前的资料，我只带了……”虽然说这句话时罗南的状态已经很不对劲，但他这句话应该就是他的真实心里想法。因为情报，他带的芳香剂不够。

“芳香剂，MERCURY LAB（墨丘利工坊）出品。喷出后周围1m内会充满冰淇淋味气体，人类吸入后能中度缓解负面生理状态。该作用仅在人体负面生理状态刚出现不久有效。其制作原料仅可在部分棱镜中获得。”

虽然芳香剂是一个强力且珍贵的特殊道具，但万花筒这种家大业大的组织不至于会扣克成员的物资补给。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万花筒给的情报上标了危险性小，让罗南等人少带了物资。Pr103.4应该本身是一个稳定的棱镜，外部原因让它发生变化。

不过这个外部因素到底是什么，目前江还没有头绪。

其次让江寄余非常在意的就是罗南前后状态的改变。

从第一段音频能听出，罗南是一个情绪很稳定的人，说话语气也是公事公办的。从第二段音频开始，就有“呢嗯”这种比较活泼的语气词。第三段音频更是说出了“亲爱的”这种话。

虽然第三段音频里罗南的声音就异化了，但这和说话方式改变应该不是一回事。

“可能这是Pr103.4的两种异常情况，或者说，一种是Pr103.4带来的，另一种则和外部因素有关。”江寄余心想。

目前也下不了定论。

第四段和第五段音频过于诡异。第四段里没有人出声，但却有回响。人还能做出行动，但不能说话。

这个人还是罗南他们吗？

也许根本不是人？

第五段音频还是罗南的声音，甚至还是恢复正常的声音。沉稳的男声，像是在讲睡前故事一般，温和缓慢地诉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男人在说：“我说话，故我在。”

“我说话，故我在。”

“我说话，故我在”

“我说话，故我在——不，够了！”

江寄余弯下身子，痛苦地抱住了头。男人的声音一遍遍地在他脑海里响起，魔咒一般，又像是菟丝花紧紧攀附在脑叶层，吮吸颅内的灵感，一瞬间让江寄余感觉到晕眩，四肢也疲软下来。

“求求你——”

四周天旋地转起来。静止的银蓝色金属场似乎扭动起来，恣意伸展的几何节点一般，向上鼓动，向下坍缩，像是搏动的心脏。巨大的回音从白色的天幕上倾泻下来，一股脑全部挤压江寄余的神经。

在回响什么？

好像是

“唵——”

他好像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

“求求你——”

江寄余无声地呐喊。

就在江寄余即将瘫倒在地时，突然，晕眩戛然而止。一阵白噪音在江寄余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消失了，江寄余灵台清明起来。

四周一切如初，依旧是那个寂静的立体金属场，只有他跪在地上时发出的轻微“叮”声在轻轻回荡。刚刚的一切似乎只是他的幻觉。

江寄余感觉到耳侧一热。

他伸手摸了摸。收回手时，他看见了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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